追溯永乐山叩云亭
刘泰焰
文同(1017-1079),字与可,北宋著名文学家,诗书画家兼循吏。他擅画墨竹,主张画竹必先“胸有成竹”。后世成为常用汉语成语。
盐亭县永乐山叩云亭⑴
长江合高峰⑵,爽气左右绕。
中流望绝巘⑶,万丈见木杪。
孤亭揭其上⑷,隐隐一拳小。
李君令兹邑, 邀我升缥缈⑸。
是时天宇净⑹,晴色洗霜晓⑺。
万象满四隅⑻,转盼皆可了。
神清压尘坌⑼,志适喜猿鸟。
人生贵轩豁⑽,世务苦纷扰⑾。
兹焉获登览⑿,浩思欲飞矫⒀。
令谓亭我为, 胜绝此应少。
愿子立佳号⒁,光辉饰松茑⒂。
因名之叩云, 大字榜霞表⒃。
【注释】
⑴盐亭县:盐亭本《禹贡》梁州(治今剑门关梁山寺)孱亭之地。夏商之际,蜀王之先祖蚕丛巡视蚕桑,在此设蚕市,授金蚕,奖励蚕业。周代继之,增设盐市。战国时,蜀国在此设候望之亭,以防巴国西侵。秦并蜀巴后,仍为亭市,系阆(中)成(都)古道东部重镇,称秦亭。汉名潺亭,属涪县(今绵阳)以下行政管理机构。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有万安县;地址在今县城北万安村。南朝梁时废万安县为潺亭县,后因近盐井,故名盐亭县,到北周(557-581)间,与设在现县城的高渠县城合在一起,后废高渠县,只存盐亭县,是故盐亭又称“高渠”。文同此诗标题“盐亭县”乃因当时他是由盐亭分治的永泰县(今永泰乡旧县坝)人。永泰县,唐武德四年(821)置,北宋熙宁五年(1072)省为镇归盐亭,南宋初复置,元初废。盐亭县城在永泰县城西六十里,北宋同属梓州梓潼郡(治所在今三台县城)。盐亭为永泰西去梓州、成都的必经之地。永乐山在盐亭县城南二里弥江与梓江汇合处,今俗呼猫儿嘴后山即是。叩云亭建在山顶上,今有亭台基石遗存。这首诗是盐亭县令李某请文同为其修建之亭命名并书匾的叙事、抒情之作。
⑵长江:指自北向南流过盐亭县西境的梓江和自东北流经盐亭县城南来汇合的弥江。高峰:即指永乐山。
⑶中流绝巘(yǎn):中流,水流的中央,此指梓、弥二江汇合处的水面。绝巘,悬崖绝壁。
⑷揭:高举之意。这里谓高居。
⑸升缥缈:谓登山。缥缈,高远隐约貌。
⑹天宇净:指辽阔碧空,长天一色。
⑺这句说,晴天的阳光洗去了早晨的霜露。
⑻四隅:隅,角落,也指边角处。四隅,指四旁边远的地方。
⑼尘坌(bèn):聚集的灰尘。这里比喻世俗的蒙尘与烦恼。
⑽轩豁:开朗豪放。
⑾世务:指世间的麻烦事。
⑿兹焉:焉,语气词。兹焉,犹如此这般之意。
⒀飞矫(jião):矫,箭头。飞矫,像箭飞那样快。
⒁子:古代对对方的敬称,此指文同。这句说,愿文同给亭取个好名字。
⒂松茑(nião):指攀援在松树上的茑。茑,一种落叶小灌木,茎稍呈蔓形,攀缘树上,夏日叶间开淡绿微红的的小花,花后结实。
⒃这句说,用大字书写“叩云亭”三字匾额,悬挂在云霞之上的亭楣。
任伯传,原安佛乡场人。他与文同同年(皇祐元年-1049)考中进士,曾任兵部下属职方司的员外郎(职方官掌管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任伯传能文善诗,然存世唯此《叩云亭记》和些许诗残句而已。清乾隆县志载其“以孝行称。居丧庐墓,有灵芝醴泉之祥。祀乡贤,竝忠孝祠。”又载其墓在县东百里安佛寺金鼎山麓里许。
叩 云 亭 记
予读岳阳楼诗、滕王阁记⑴,而知天下有登临之胜。中岁再还东蜀⑵,尤爱其山川、土风蕃秀而美茂。然于赏心乐事,将穷四望之目,而一台一榭,无高明可居之所,以故好景湮没,久郁而不能自伸。盖人为之素病,而不得取其远致也⑶。及过永乐僧舍⑷,攀重崖,倚上亭之亭栏,则巴陵、豫章之湖,隐约具体⑸,一出于前后左右。而又知吾邦之形胜,待“叩云”而后显。因感事物废兴之理,所系者时焉而已矣⑹。若其天开平远,地廓奥隅⑺,西跨凤山之高,东驰白马之深⑻,其间蘋洲橘野⑼,凫飞雁下,渔者枻⑽沧浪之涯,樵者斤紫翠之墟⑾,风烟晦明,节物万态,或形于视,或声于听。使能琴善诗兼长于逸妙之品者⑿,弦古操、颂清风而写其余情,少得而尽之者乎⒀。彼从容于一轩,引领旁睨⒁,凡远近之物,皆挫于吾目⒂,无所遯其微者⒃,此“叩云”之说大抵若是⒄,予不及敷其万一也⒅。夫触山石、浮太虚,不可阶而升者,岂非云之谓欤⒆;能从而叩之者,岂非取之谓欤⒇。因过是亭,问其事而知其人,乃浮图传始募其功(21)。集仙
【注释】
⑴岳阳楼在湖南省岳阳市城西,面对洞庭湖,相传是唐初始建。岳阳楼诗:指题咏岳阳楼的诗。与文同、任伯传同时稍前人范仲淹所作《岳阳楼记》谓:“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即是。滕王阁在江西省南昌市,向西面临之赣江,北注入鄱阳湖,为唐高祖李渊之子滕王李元婴作洪州都督时修建。滕王阁记,当指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所作《滕王阁序》。
⑵中岁,指四十岁左右的年龄。任伯传生卒年无考。设若嘉祐八年(1063)他40岁,上溯40年为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则知任伯传约生于是年也。东蜀:宋时人皆称盐亭所在东界邻巴西(阆中)的地方为东蜀。
⑶以上文字是感叹自己虽然喜爱家乡山水风光的秀美,但无有识之士在高明之处兴台设榭(台上的小屋),让人登临观赏,这样好景湮没、长久不能显露,而爱好自然美景的人们也难享受登高望远的无限情致了。
⑷永乐僧舍:指永乐山当时存在的佛寺。
⑸巴陵,即岳阳;豫章,即南昌。巴陵、豫章之湖:分别指洞庭湖与鄱阳湖。此用以比喻当年梓江河道今加旦湾至临江场下一段,尤以磨滩坝为沧浪之涯的大片水面,故谓“隐约具体”。
⑹以上两句说,冀望家乡胜景因为李县令修建了“叩云亭”而更兴旺。这好像事物废兴的道理一样,皆因时运使然。
⑺天开平远,地廓奥隅:指登上永乐山叩云亭所见四周景物,使人感到天地寥廓、边远莫测。
⑻凤山,指县城东门外隔弥江水,孤峰绝岛的凤凰山。白马,指梓江(宋代又称潼江)自西向东流经永乐山下的一段,宋时称白马河。这两句说向西跨来映入眼帘的凤凰山显得更高耸;向东驰去的白马河显得很深远。
⑼蘋洲橘野:蘋洲,指长满蘋草的水中沙洲;橘野,指长着橘树的田野。
⑽枻(yì曳),指船舷或短桨。此指渔者划舟捕鱼。
⑾斤,指樵夫砍柴用的刀或斧子。紫翠之墟:指远紫近绿丛生树木的山岭和村落。
⑿逸妙之品:旧谓超脱绝俗的艺术品。此代指能琴善诗者兼具品位格调高尚。
⒀这几句说,如果有能琴善诗加以品格高尚的人,在这里弹琴赋诗,以抒发他的观感,才能(少得)勉强表达这美好景色的意味吧!
⒁清傅增湘《宋代蜀文辑成》无“容”字。轩:有窗的长廊或小室,指叩云亭。引领旁睨:举头向四下张望之意,睨(nì)即睥(pì)睨:斜视。
⒂皆挫于吾目:谓尽收眼底之意。
⒃遯:即“遁”字,逃避。此指景物皆逃不过视线。
⒄这句说“叩云”命名的含义,大概(抵)就是这样。
⒅敷(fū),即敷陈:明白而详细的说出来。这句谓自己不能明白详细说出来,仅能道其万一而已。
⒆太虚:指天空。欤(yú):语尾助词。这几句是进一步阐述“叩云”的含义。
⒇此句进一步阐述“叩”之获取实赏之义。
(21)浮图:亦作佛驮、浮陀、浮屠等,其义有三:㈠皆为佛教教主“佛陀”(略称佛)梵文的音译;㈡古时称和尚;㈢称塔。此为第(二)义。此浮图传,当为永乐僧舍当家和尚。这句谓是他发起募化兴建叩云亭的。
(22)集仙
(23)邑大夫:邑,古代县的别称;邑大夫,即县令。《通典三三职官五县令》:“县邑之长曰宰,曰尹,曰公,曰大夫。”
(24)好高之士:爱好高尚的人士。
(25)此“其为名也”之“名”非取名之事,而是指名教,即正名定分的礼法教化,也即前面所谓“因名亭而后能见其志”者也。
(26)平居燕闲:指家居安闲无事。古书里常将“燕”用作“宴”。
(27)这句说,记述高雅之士的作为,为广泛宣传其深远意义而将记文刻在亭边的石上。
(28)宋嘉祐八年即公元1063年。是年文同47岁,丁父忧(即为父服丧守孝),在永泰居丧 。
关于叩云亭的诗文仅存如前,北宋以降,各代不再有见闻,明清旧县志,虽也记载了永乐山叩云亭,但失实地考察,连遗址也“疑是”回龙庙后山,即今嫘祖大桥北头对面凤凰大道出口左侧之山头了,这里哪有“长江合高峰”呢?时至民国十九年(1930)修筑潼(潼川·三台)保(保宁·阆中)马路。永乐山嘴右侧梓江上设渡船,因又名渡船嘴,时任县长刘子才则在山嘴左侧悬崖上书刻了“胸有成竹”四个大字。接着盐亭名流、书法家杜代三也在山嘴路边砍岩上书刻了唐代伟大诗人杜甫题咏盐亭诗“马首见盐亭,高山拥县青。云溪花淡淡,春郭水泠泠。全蜀多名士,严家聚德星。长歌意无极,好为老夫听”。惜乎,这些石刻皆于文革初破四旧被毁。1967年修建梓江一桥,山下右侧梓江岸边辟路削岩,开砢取石。1987年过城公路改道弥江东岸名为文同干道,便在弥江口,即山嘴左侧架设了文同大桥。山嘴右侧梓江上近年又建成一座新桥,施工项目名曰渡船嘴大桥,可是现在人们都没有呼叫,也没有给它另立什么“佳号”,行文至此,就请读者